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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炳昌《市野灵风》序

邓炳昌《市野灵风》序

陈章 当代诗词的文学地位不容忽视
——读《市野灵风》诗稿随笔            
最近,文友邓炳昌寄来他的《市野行吟》诗词集书稿,要我帮助校对整理,说是他们深圳龙岗文学院拟出版一套本土作者的文学丛书,由南方日报出版社出版,其中有小说、散文、新诗,也给他的旧体诗词集留下一席之地。我为邓兄的诗词创作能在当地受到重视感到高兴,也为那里的文学领导对当代诗词的开明态度喝彩。因为,当代诗词的文学地位至今还没有被真正重视,一些错误的观点还阻碍着诗词的普及和发展。借校对《市野灵风》诗作之机,我用邓兄的诗词创作为例,对时下误解当代诗词的一些观点做一些反驳,算作对龙岗文学院和出版社重视当代诗词创作的善举表示支持。
                          (一)
邓炳昌早年做过文学梦,散文、小说、戏剧创作都曾涉猎,但后来都放弃了追求,却始终坚持诗词创作,留下了颇有影响的作品。邓的诗词写作始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也就是说始于十多岁的少年时期,《市野行吟》中的“诗窦初开”就是那时候的作品,虽然稚嫩却已初具诗词雏形。邓说他是客家人后代,自小爱听山歌,所以小学时就会写用方言押韵的七字四句民歌,对中国诗词的押韵和节奏感似乎与生俱来,中学以后已十分偏爱诗词,开始习作诗词,文革时期冒着危险偷偷手抄宋词选本。邓炳昌与诗词的这种缘份,在全国千千万万他们这一代的诗词家中基本是一样的。这本来是中国人的一种文化传承,有这种传承,那是幸运的也是本当的;如果缺乏这种传承,那才是不正常甚至应该认作是一种缺陷,尤其当你还是一个中文写作者的时候,所谓“不学诗,无以言”是也。

    邓炳昌2000年起受聘深圳横岗文化服务中心,负责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茂盛世居”管理工作。借助文物保护单位这个平台,2005年他倡办了“梧桐山诗书画苑,吸引了数十名诗联书画人才参与活动。在上级的支持下,2006年他组织“横岗人写横岗”诗词、对联、山歌征稿活动,收到稿件两百多份近千件作品,作者逾百人,通过中华诗词出版社出版了据说是深圳首本镇级诗词对联专集《岗草峦英》。同年元宵节,他策划举办大型的“茂盛灯谜会诗联晚会”。我当时被聘请为评委顾问,这让我看到了深圳本土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当时征联比赛题目是“春风一夜到天涯,李白桃红,谁比诗仙得意?”文化站的朱勇胜先生此一出句极不一般,要对上此联必需具备一定的传统诗联文化修养和较高的专业创作技巧。但是结果还是有近十幅应征稿基本工整对出下联。请全国著名诗词专家评选出的一、二等奖作品分别是:“明月何时低绮户,东坡南浦,鸥随学士忘机” 、“明月几回临海角,江淹云滞,皆为辞客多情” 。二联都对得情词俱佳,工稳得体,专家盛赞。值得提示的是,两位作者李志贤和李观煌先生,都是横岗土生土长的深圳人。现在,小小横岗街道,就有诗词对联作者几十人,已正式出版诗歌专集的有五人,准备出版的还大有人在。现年八十二岁的庄近昌老人,因为横岗当年的诗词活动而喜欢上诗歌创作,至今已出版个人诗集5本。深圳著名的诗词达人徐宗驹先生,也是当年在横岗的群众诗词活动中开始形成对诗词艺术和事业的追求,后来创办“深圳荔园诗词会所”,开启了把诗词文化引入城市公园的先河,影响全国。
从邓炳昌以上的基层诗词活动所呈现的景象,我们可以看到,诗词分明就是中国人的文化基因和文化土壤,诗词文学在中国民间有着极深厚的群众基础和极广范的受众。正如邓炳昌一篇文中所说:“中华诗词百劫不死的现象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了诗词已不仅仅只是一种文学体裁,经过千百年的发展,在唐宋形成奇丽的高峰之后,它已经变成了中华民族的一种独特的传统文化,深深扎根在中国人的灵魂血液之中,成为一种思维方式、语言方式和审美习惯。”
                              (二)
旧体诗否定者主要认为“它自身形式的僵化与生僻化,与之紧密相关的语言形式的非日常化与生疏化等,都决定了它传播的有限与进一步发展的艰难”,用毛泽东的话,直截了当的说就是格律束缚人。

《市野行吟》中有一首“重阳探病中熊鉴老归来恰见中镇诗社登高诗约函寄斗全诗长”。 这是一首步古人原韵的格律诗,可谓戴着“双重镣铐”跳舞,但大家看,邓炳昌这舞,跳得却很好 ——

一条消息借诗飞,越秀诗翁病体微。盛世须多长者笑,重阳何必顶峰归。
五楼冷静来尊老,两眼温存已少晖。古往今来真一例,孤舟老病独沾衣?

首联说,如今信息时代,我这里发一首诗,寄给山西中镇诗社的马斗全诗长:我的诗词老师,广州的熊鉴先生身体欠安。颔联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化用杜牧的《九日齐山登高》中的经典一联: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不过,因全联与原作除了虚实相间结构的相似之外,文字上并没有多少重复和借用。如果不是步杜牧诗韵,我还担心自己是否“预设前提”呢。该联的含义非常厚重,上联倾诉了作者自己对“盛世”的满腔期待,显然还有某些未尽之意见于言外。下联委婉地向远方诗友说明了未能赴约登高的原因;又为颈联作了必要的铺垫。“长者”与“顶峰”,尤显作者联艺。
五楼冷静来尊老,两眼温存已少晖——
    当时熊鉴老先生家住广州河南农展馆附近的商住楼第五层,那是一个较为偏僻冷静的地方。因为患病,熊老温存的眼睛已不像以前那样炯炯有神,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啊,这时,一个患病老人的形象已呼之欲出。末联更是点睛之笔,在当代诗坛,有人尊聂绀弩为诗仙,称熊鉴为“人民诗人”;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是杜甫名句,古往今来真一例,杜甫和熊鉴诗作的人民性,以及两人的外在形象,何其相似乃尔!全诗环环相扣,层层递进。主题凸显,如水流花放,极见自然。
                               (三)
中华诗词言简意赅,精练强烈,含蓄雅致,意蕴深远,是其他文体无法比拟的。在我们当前这个改革开放、社会急剧转型的特定时期,常能承担起小说、散文、杂文等其他文体“不能承受之重”。
反腐:
官官相护已难瞒,反腐如何总靠官?
民愤沸腾呼斩草,依民又怕火烧山。

“反腐”,是中共建政60多年来常见的话题了。为什么腐败愈反愈烈呢?为说清这个问题,网络和纸媒有多少长篇大论却让人如雾里看花。“依民又怕火烧山”,邓炳昌用一首七绝就点明要穴,让读者为之击节,会心一笑。能如此形象地将主题表现得这样简明、强烈,这就是当代诗词的优势。
香港回归倒计时:
香港回归计日来,神州处处喜开怀。
和平可雪殖民耻,碧血何须溅海台。

咏香港回归,常见的写法是歌颂祖国强大,一洗百年耻辱。邓炳昌从更高的层次另辟蹊径,把触角伸向台湾:……碧血何须溅海台!措辞雅丽,意境深邃;是何等的高瞻远瞩,大家手笔。令人想起雨果名言:世界上最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的心灵。
读诗至此,当浮一大白!

看旧战斗影片:
再难爱恨似当年,电影常烦战斗篇;生命何辜分敌我,机枪喷火血成川。

稍具历史常识者都知道,从夏商周秦、汉晋隋唐到宋元明清,从没有两个朝代、国家的版图,是重复的。更别提春秋列国、战国七雄、五胡十六国、五代十国和什么东西汉晋南北宋了。但什么时候起,国人已被洗脑成战争的盲目欣赏者!读了邓炳昌该诗,作为炎黄子孙,地球村一份子,我们实在应该从“宁失千军,不丢寸土”的狭隘思维中超脱出来了!该诗明白如话,但大巧若拙,大雅若俗。诗中关于爱恨观念的转变,用“再难爱恨似当年”一句,就十分轻松地表现无遗,举重若轻,让人叹服,这也只有诗词才能做到。
东莞文学院观何远鸣画马:
几笔惊毫看未真,画成满座尽呼神;浑然一匹行空马,岂是鞍缰系得身?

一群丹青朋友看何远鸣先生画马,画家刷刷几笔,看的人还没转过神来,一匹飞奔骏马就跃然纸上,大家一时惊呼神了!“惊毫”一词,十分传神地描述了画家作画之神速,技法之娴熟。 据邓兄介绍,何远鸣年轻时在内地文化馆工作,全心从艺却受家庭出身和武大郎上司的压制,开放后勇敢地冲出体制脱颖而出,迅速成为名满天下的旅美画家。至此,读者应为“浑然一匹行空马,岂是鞍缰系得身?”这句诗拍案叫绝了:刘玄德非池中物,庞士元岂百里才!该诗熔描写、叙事、议论、抒情于一炉,起承转合,一气呵成;尺水兴波,兴寄深微。—— 如此简练,只用28字就能表达出如此丰富的内涵,这一点有哪一种文体能够媲美?
有感诗友咏荒村革命标语:
几处荒村语录凋,无妨闹市颂如潮。
诗人慎把离歌赋,历史蹒跚未过桥。

诗友陈永正、何永沂、邓步峰、李经伦到粤西旅游,在一古村落发现文革期间的革命标语。用“肴豪”韵作七绝唱和,深度反思,极尽嘲讽。邓炳昌读后写了这首和诗。此诗以荒村语录起句,闹市颂歌作承;转句告诫诗友,词婉情真;结句境界全出:历史蹒跚未过桥。很明显,诗人笔下这条桥,是指国家、民族前进的某一道界限。任何人,只要客观、公正、全面正视眼下的社会现实,就会对该诗产生强烈共鸣。

这类独具慧眼、别出心裁的诗作,在《市野行吟》集子中,比比皆是。如下面这组《壬辰夏题画诗一组》——

眼尖翅健占高空,八处搜寻攫取中。
说破无非一大鸟,张牙舞爪对谁凶?


不知万里为谁飙,赤兔乌骓未足骄,
玉辔雕鞍原是轭,行空逸马远官槽。

再题兰花
生在深山最静边,芳香无意倩谁传。
一坠红尘风雅事,至今多被俗人缠。

豪门犬
裂齿呲牙壮似龙,高门牵出气汹汹。
天天豢养要精肉,遣向山林应似虫。

诗人原籍揭西南山镇,1969年下乡到海南,改革开放返家后只身闯荡深圳,曾全家四口蜗居在一间6平方米的斗室里,关门是居家,开门为书店。后虽因“识字多”被招进体制内当过临工馆长,但一直干到退休也仍然是个临时工。因此炼就了一双体制外的慧眼。他后期拜诗词名家熊鉴和熊盛元为师,更进一步熟习旧体诗的“兴观群怨”法则。故写鹰,质问“张牙舞爪对谁凶”?咏马,挑明“玉辔雕鞍原是轭”;题兰,洞察“一坠红尘被人缠”; 状豪门犬,讥讽“裂齿呲牙壮似龙”“遣向山林应似虫”……每一首皆有精警的发现。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中华诗词给草根一族平添了多少精彩!邓炳昌在传统诗词的创作中,实现了自己的文学梦想。
当代诗词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逐渐积淀为一些相对固定的格式和规则,通过特定的句式、用韵、音节、对仗、平仄等艺术手段,创造出韵律、节奏、均衡、和谐等美感因素,决定了它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艺术魅力,成为受到中华民众普遍欢迎的文学形式。细读邓炳昌的《市野行吟》诗稿,我们就可以感觉到,当代诗词的文学地位不容忽视。
                                       陈章
                                2013年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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