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回复 发帖

今人旧诗赏析>之十一(上)

今人旧诗赏析>之十一(上)
陈章
这里要说的“三境界”,不是王国维的“治学三境界”;也非佛家“……看山还是山”人生三境界。是我胡凑的另一回事。笔者曾有习作“鹧鸪天•打麻将”词,刊发于《羊城晚报》,自以为写得不错:

打掉东西南北风,一心只等碰红中。上家正做全幺九,我已门清混色筒。
心骤跳,脸通红。对方糊了一条龙。不知血压升多少,气得头晕耳半聋。

后来,读到熊东遨先生的《围棋•鹧鸪词》:
得意平生黑白缘,尺枰游遍大周天。燕飞双角云初动,龙斗重霄火正燃。
才占腹,又侵边,更无欲壑不思填。纷争未是人间福,一劫曾经误十年。

熊词上半阙将一枰黑白角斗描摹得活灵活现,下半阙警语叠出,末句更是语带双关,余味无穷。
相比之下,拙作焚之可也。因我不外是将一个赌徒已 “门清”待摸牌赢钱,不料被对家先糊牌而气得头晕脑胀的事件,按鹧鸪天的字数和平仄填充罢了。用刘三姐的话说,即是“鸭子毛黄初下河,也吟麻将鹧鸪歌”。
万没料到,熊先生作为《当代诗词》的特约评论员,在评论孟依依的一首七绝《棋诗寄人》时,竟曰:巧借围棋术语,暗递人物心声,如此妙手,愧我不能。“于君我本无忧劫,却有相思接不归”,愈嚼愈有味,愈嚼愈不忍。余亦有围棋鹧鸪词云(笔者注:即上词)。尝自鸣得意。见此,合当付炬。
孟依依诗是这样写的:
占角争边数子微,腹中更陷百重围。于君我本无忧劫,却有相思接不归。
角,边,子,腹,围,无忧劫,接不归,都是围棋术语,短短一首七绝,竟将七个围棋术语“滚打包收”,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而且,无忧劫是围棋中一种劫赢有利,劫输无损的特殊劫势,绝无“一劫曾经误十年”之忧,故古人又极具诗意的将它称为“观花劫”。 于君我本无忧劫,如此转句,更使结句分量骤增百倍。如此“相思”,怎不叫人生死相许?难怪该诗能使诗词大家“愈嚼愈有味,愈嚼愈不忍”。

当然,熊先生的“……合当付炬”一说,有自谦之意。但孟氏这首《棋诗寄人》,的确是人见人爱的当代诗词上品,毋庸置疑。
正巧,温庭筠有一首《竹枝词》,也写到相思与围棋: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深烛:音谐深嘱,此处用的是谐音双关的修辞手法,写女子“深嘱”情郎。
长行:长行局,古代一种赌博游戏,这里用博戏的名称双关长途旅行。围棋:也可博弈,又与“违期”的谐音,劝“郎”莫要误了归期。

骰(tóu)子:博具,因其点着色,又称色子;闽南一带俗称“豆仔”。
“入骨”句:用骨制的骰子上的红点深入骨内,隐喻入骨相思。
本来 “入骨相思知不知”确是精粹之笔,但由于该诗“井底点灯”四字,完全是为暗喻“深嘱”而设,对于全诗的意境是外加的,所以张思绪评曰:……这首诗用意倒很工巧,但第三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太著迹象,第四句“入骨相思知不知”则落言诠。刻露过分,余韵全无。(《诗法概述》p169)
王夫之在《古诗评选》中也认为该诗“谜而不诗,缺乏自然天成之妙”。
相比之下,孟依依诗有“自然天成”之妙。
那时,我还不知孟依依为何许人,读了该诗和熊先生的点评后,上网搜读孟依依诗词,果然篇篇锦绣,字字珠玑,难怪粉丝无数!(窃以为孟依依很像晚了一代的周燕婷,那时芸芸众生连电视电话都没有,遑论网络微信。“粉丝”一词也尚未舶来)。
当时我欲罢不能,竟一口气将她网上的所有诗词、包括网友评论全部仔细读完。至今还记得她将淡泊的“淡”字、咫尺的“咫”字和蜀道的“蜀”字当平声用,不知此三字属于可平可仄,还是她误用?另一处措辞上的毛病就是一首《南歌子•周末电脑算命》“再、重”两字连用。顺此也就先从这首“周末电脑算命”说起——
抱枕人迟起,居家发懒梳。蓬头且作小妖巫,卜卜将来谁个是儿夫。
已自心中有,如何命里无。刷新之后再重输,不信这台电脑总欺奴。

主角是一需上班或上学的女子,因是周末,可以睡个懒觉,起床后蓬头垢面(用温庭筠《菩萨蛮》词说就是“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上网算命,结果命里的丈夫竟不是自己的心上人。一赌气,刷新重算!——
不信这台电脑总欺奴。一个顽皮少女,纤毫毕现,呼之欲出,极具生活气息和时代感。此词正应巴金一说:文学的最高境界是无技巧。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