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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草鞋 恺悌

那双草鞋
恺悌

那年我十一岁,我只用了三年时间就完成了小学六年的学业,连跳几级直接考入了初中。
为了奖励我,爸爸想送我一件礼物。年过半百、两袖清风、一贫如洗,有什么送呢?他到田里精挑细选,挑了一把稻草,拿回来又一根根地拣过,然后用大木锤槌,把每一根稻草都槌得扁扁的、软软的,又在母亲的遗物里,找到了一些破衣服,拣软和又经牢的撕成窄窄的布条。然后,把草鞋码子绑在腰上,坐在一条粗木条凳上,专心致志地用他挑拣好的稻草和布条打草鞋。那是一个天天要出工却吃不饱饭的特殊年代。爸爸只能在收工以后趁着星光做这份额外的工作。心身交瘁的老爸爸,用他如山似海的父爱为他心爱的女儿编织一件礼物…
打完以后,又用手仔细地捏摸,有的地方还有点硬,估计穿在脚上还会打脚,用槌子又使不上劲,爸爸就用双手捧着草鞋,用牙齿把那硬的地方咬软,想把它做得好上加好。
八月十五,开学的日子!爸爸双手捧着那双用各色布条精心嵌织的草鞋交给我,喜滋滋地对我说: "我看了一下,店子里的草鞋远没有这么软和,也没布条,还卖1毛5一双呢!这双草鞋你带到学校去起码可以卖两毛钱。这样,你这个学期买派克粉(一种三分钱一包可泡一瓶墨水的深蓝色粉剂)和拍纸本(一种五分钱一本的30页装的白色作业本)的钱都有了。遇到手里方便的人,你还可以跟他讲讲价钱,说不定可卖两毛多钱呢!”我默默地接过这双草鞋,抬头看看我的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却神情欢快的老爸爸,心里充满了感激,充满了依依惜别的深情,又充满了对将要开始的新生活的向往,小小的年纪,心里暗藏着几许凄清;把那双融汇着如山父爱的草鞋放在我简陋的行李中。
我惶惑了,我什么也没有,怎么去报到。我怯怯地问庶务主任: “老师,你要草鞋吗?嵌了布条的,不打脚,很软和的。”老师问清楚我的情况,看了村里开的证明(证明我是一个优秀的穷学生,是两个现役军人的妹妹,请学校给我评助学金) 。告诉我,他不要草鞋,他穿着师母为他做的黑布鞋;又告诉我,根据我的情况,可以预支一元钱助学金给我购买文具。我拿到那一元钱办好了入学手续,找到了教室,又由老师介绍我找到了一个大姐姐搭铺,解决了睡觉的问题,我就专心地投入了学习。
一天,下了体育课,看见校门口一个农民,挑了一担毛栗子,要卖两毛钱一竹筒,一个同学问我:“你有一毛钱吗?我们合买一筒毛栗子好吗? ”我的手在口袋里摸了摸那剩下的几毛钱,心里很羡慕那些买毛栗子的同学,但,我还是摇摇头: “我没有。”赶快进了教室。
一个农民到学校来送菜,脚划破了,我很同情他,我问他: “你要买双草鞋吗? ” "我怎么能买草鞋穿呢!我打赤脚惯了,我要穿草鞋我就自己织呀! ”他把买字讲的很重,大约认为我太不知世事了吧!农民,哪有买草鞋穿的……
一个学年很快地过去了,我背着几本书,提着那双崭新的草鞋,打着赤脚,顶着毒毒的太阳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走回了家里。父亲看着长高了很多的我,高兴得很。看着那双完璧归赵的草鞋,很惊愕: "你没有把它卖掉,那你的文具怎么解决的呢? ”我告诉父亲一个最简单的情况:在学校里,掏得出钱的人,绝不会穿草鞋;要穿草鞋的人,绝不要掏钱去买来穿--自己家织呀!再者,一个老年知识分子用尽心血织的一双草鞋也未必真正好穿。这是很残酷的宣判!
父亲尴尬地看着我: "傻孩子,卖不掉,你不会自己穿着回来吗?怎么还打着赤脚提着草鞋走呢!"
父亲紧紧地抱着我,我紧紧地抱着那双草鞋,我们笑了,泪水却打在了那双草鞋上。
几十年来,父女相拥而泣的情景,就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拂去岁月的尘埃,重温这心灵上的底版,鲜活的形象,如梦的童年,令我心灵颤动……
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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