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云：格高意远 情真味厚 ——读《人寿诗联存稿》
格高意远 情真味厚
——读《人寿诗联存稿》
刘 庆 云
由于几次全国性诗词大赛，潇湘之地获奖人数之多居全国首位，故诗界有“天下诗人半在湘”之戏说。虽不免夸张，却也说明湘人继承屈原、贾谊及唐诗、宋词的优秀创作传统，人才济济，而刘公人寿即其中杰出者之一。
人寿公才思敏捷，尤擅对联，往往出口成章，意趣盎然，令众人为之倾倒。笔者曾亲历其境，不胜仰佩！1994年底，李杜杯诗赛评比结束时，组委会安排评委到从化休整两天。一日，登山远眺，众男士均已兴尽下山，将返回住地，惟三女士仍在山顶流连。诗人蔡厚示在公路上大声呼唤，要她们火速下山，林从龙君在一旁戏说：
蔡厚示马路招红袖；
人寿公见羊春秋先生在一旁行走，马上应声说道：
羊春秋牛棚挂黑牌。
众人以为声调、色彩、地名相对，无不佳妙，报以掌声。另一次在温州参加鹿鸣杯诗赛评审，有评委名“嘉仁”者，尚未婚配，进餐时，有人出一上联：
佳人尚待嘉仁匹配；
人寿公略微思索，对蔡厚示君说：“老蔡，我要借用一下你的大名，你没意见吧？”蔡回说：“没问题！”人寿公吟道：
后事还须厚示安排。
众人以为上联运用两个同音名词，对出下联实属不易，因难见巧，非才思敏捷者莫办。
上面所记虽偏重于生活中的游戏笔墨，但透露出的才气却无容置疑。
人寿公自编的《人寿诗联辑存》所收作品，不仅思致高远，且文采斐然，意态纷呈，各具特色，令人击节叹赏。
其中涉及历史人物者，多能大开大合，笔力遒劲，波澜老成。如《题长沙杜甫江阁》之写老杜：
一叶孤舟，伏枕抒怀留绝笔；
万间广厦，凭栏放眼看新城。
古事今情，千年巨变，尽收笔底。其中“万间广厦”，系用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语意，妙合无痕，恰到好处。又如《题彭德怀故居》：
庐山雾净；
乌石风清。
寥寥八字，写出一段惊天动地的历史，呈现出一位伟人刚正不阿、无私无畏的阔大襟怀。又如《挽程千帆先生》：
当年九派狂涛，学士忽交华盖运；
此日潇湘胜概，诗魂应逐彩云归。
将个人遭际（程先生为湖南宁乡人，曾被冠以“右派元帅”之名）与特定的历史曲折、变化相联系，蕴含人生道路与历史轨迹往往充满曲折的这一真理，诚非泛泛之语。
至于抒写家国大事，不仅大开大合，见出时代风采，且能情韵悠长，如《喜迎香港回归》：
桥隔罗湖，百载情牵红豆树；
旗升香港，五星辉映紫荆花。
不独对仗工整，且极富形象，红豆树是虚，紫荆花是实，虚实结合，相映成趣。上联的“红豆”，系用唐代王维“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诗意，透露出百年来香港对回归祖国的渴盼；下联色彩绚丽斑斓，传达出眼前一派欣忭之情。而写《喜迎澳门回归》则又是另一副笔墨：
四百年苦雨凄风，何惧俯仰由人，镜海月明鲛堕泪；
万千种离愁别绪，所幸团圆有日，珠江春暖燕归梁。
用拟人手法写澳门这一特殊地域历经数百年的沧桑，今又重归祖国怀抱的欢悦，运笔偏于婉约，而用情极为深沉，耐人寻味。
至于题赠、春联一类，尤见巧思妙想，有的俏皮幽默，读之令人冁然一笑，却又情韵悠长。如《题羊春秋教授“最无聊斋”》：
最爱图书充陋室；
无关风月读《聊斋》。
嵌入“最无聊斋”四字，不仅文气畅达，且以“陋室”对“聊斋”极为工整。虽自称“文字游戏”，却于中糅入了文人的某种牢骚。再看《戏题羊年春联》：
羊岁来临，不许挂羊头、卖狗肉；
马年过去，岂可拍马屁、吹牛皮。
看似寻常玩笑之语，却是正气凛然，深意藏焉，故大得读者好评，被收入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4年5月出版的《中国对联宝典》。
擅长联语，又与在诗词各体中擅长律诗密切相关。人寿公在自编《诗文存稿》中录诗词410馀首，各体均具特色，而于律诗用力尤勤，依数量言，即占有3/4的比例，其中七律多达240首，可见于此体用情之深，其中精品可谓俯拾即是，且风采多样。诗人心怀家国，视野阔远，兹略举数首以见一斑。如《读〈浩劫余生〉书感》：
太息孤臣孽子哀，乱离无计避飞灾。
云翻雨覆皆冤狱，鹤煮琴焚尽劫灰。
天若有情天亦恼，国因多难国为摧。
十年一部荒唐史，留与儿孙作教材。
回眸十年浩劫，痛心疾首，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中间两联运用“焚琴煮鹤”之事典、化用唐代诗人李贺“天亦有情天易老”之語典，自然流利，高度概括，真不愧为诗坛斫轮老手！又如《大鹏》：
大鹏一日腾飞起，翻动扶摇上碧霄。
水击三千波浪阔，云程九万海天遥。
篱边鷃雀嗟何及，井底蛤蟆枉自骄。
背负苍穹双翼展，长空蓦地落狂飙。
此诗写作缘起，系听胡耀邦同志在一报告中“将十亿人口的中国”比作“其翼若垂天之云”的大鹏，有感而作，对《庄子·逍遥游》中的意象，加以诗化，对祖国的未来及阔远美好的前景，充满期待，令人感奋！又如《暮春杂感》：
花落花开岁岁同，看花老眼已朦胧。
小楼卧听三更雨，故国神游万里风。
岂许虺蛇横大道，尚期鹰隼击长空。
逆流毕竟难为水，滚滚江河总向东。
写雨夜沉思，尤具现实针对性：虽然社会出现种种腐败、邪恶，但绝难阻挡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高屋建瓴，大开大合。如此大手笔，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既是引人奋发的时代强音，又是用独特艺术形象表意的珍品。
至若其他律诗中的妙言警句，更是不胜枚举，如“笔端诗海千层浪，眼底齐州九点烟。”（《贺岳麓诗社成立十周年》）“月移岛上三更梦，草绿湖南万里情。”（《欢迎台湾高雄市湖南同乡会清明祭祖团》）“鸡塞梦回情系雨，凤池才健笔生波。”（《俊新兄赐玉<赠刘人寿仁兄>》）“庾信文章凭健笔，李冰事业挽狂澜。”（《李锐仁丈米寿诗以介嘏》）等等，无不精警，引人遐思！
人寿公之所以在诗词创作领域取得如此令人瞩目的成就，除了长期积累的丰富学养外，更与其高尚的人格精神、精益求精的艺术追求密切相关。自谓平生“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自挽》联），“去日何须夸逝水，平生从不饮贪泉。”（《七十生日漫成》）“哪有奴颜甘拍马，从无巧舌学吹牛。”（《自嘲》）有此情怀，自必格调高远；而进入创作过程，又还“得句自斟还自唱，苦吟如醉亦如痴。”（《答于沙同志索诗》），反复吟哦，精心锤炼，正所谓“梅花香自苦寒来”！
《人寿诗文存稿》，实有“存经存史”之价，令诵之者感悟往昔，慎思当下，瞻念将来；而其中所蕴含之种种奇思妙想、大开大合的艺术手段等等，对于今之吟坛写手尤多启迪。 |
发表于 2021-5-27 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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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27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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