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与邪教标准
王 中 陵2000.7.19
因太血淋淋而被一再推迟的电视剧《太平天国》已播出好几集了，听听那歌词，看看洪天王以手叉腰仙人指路的标准造型，就知道它又是一部英雄史诗。但读了中国人权研究会副会长喻权域教授今年5月在“中瑞议员人权问题座谈会”上发表的关于邪教标准的谈话后，却令人深感不安。
对太平天国的评价，史学界至今仍是见仁见智，众说纷纭。但若向周围的男女老少打听一下他们对洪天王的看法，却无不称道是一个当然的大英雄。看来，洪天王高、大、全的光辉形象已深入人心根深蒂固了。多少年来，“以阶级斗争为纲”主宰着历史研究，人们从小就被“政治先行”的乳汁喂养着“茁壮”成长。太平天国到底有哪些丰功伟绩值得后世景仰呢？对人们影响最大的中学历史教科书上说它“是中国近代史上一次伟大的反封建反侵略的农民运动，它建立了政权，颁布了《天朝田亩制度》，沉重地打击了中外反动势力……它的光辉业绩，永远激励着中国人民继续奋斗”！这三项功劳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
先说反封建，用什么反封建？若以更野蛮更残酷更原始的思想和制度来反封建，反封建还有什么意义呢？封建的主要标志是愚民和专制，洪天王是怎样反封建的呢？中国历代王朝，无不假愚民以稳其政，“愚民”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鬼神之助，谋大事，窥大位，彼可取而代之也，循环不已。从陈胜、吴广、黄巾、红巾都是用以愚还愚装神弄鬼这老一套来闹大事的。只是洪秀全太出格，“运动一开始就带着宗教色彩”（马克思语），数典弃宗一开头就把基督作为唯一的祖宗，他自称是基督亲生的次子，把太平天日、太平真主、天下万国太平真主、天王、禾王，所有能想到的好词儿全部戴到自己头上。冯云山、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则分别是基督的第三、四、五、六、七子；萧朝贵还兼任上帝的女婿。这些天之“教”子都有请上帝附身代表“主”发布最高指示的特异功能。杨秀清还曾借上帝之口当众把洪秀全打了一顿板子，因为是被老爸打的，洪天王也只好忍气吞声乖乖领受。粗粗翻了一下太平天国的《天父下凡诏书》、《天条书》、《太平军目》、《太平条款》、《御制千字诏》、《幼学诗》等文字，句句不离天父，天兄，上帝，皇上帝，天父皇上帝。反复给信徒强化灌输的只是“听话”、“忠心”、“万事爷哥朕作主”、“只有臣错无主错”、“生杀由天子，诸官莫得违”、极力推行蒙昧主义，要的只是信徒的绝对服从，绝对盲从。洪秀全把已被欧洲人淘汰的中世纪的野蛮宗教与中国数千年封建专制的“精粹”结合得水乳相融登峰造极。哪里谈得到反封建！
至于“建立了政权”，建立了谁的政权？不过是洪氏小集团的小朝廷而已！不过是把满清的奴隶改变成洪记天国的奴隶而已！定都南京后，洪秀全和诸王带头大兴土木。太阳城、金龙殿、诸王府拔地而起，洪天王在宫门外挂了一副自供状：“众诸侯，自西自东自南自北。予一人，乃圣乃神乃武乃文。”足以说明洪秀全建立的政权与老百姓毫无关系。关于妇女，课文有一段赞美词：“太平天国把妇女看作姐妹，废除封建买卖婚姻……禁止纳妾……”，判断一个人，判断一个集团，是看他的许诺呢，还是看他的行动呢？即以洪天王来说吧，金田起义不久，他手下不过三千之众，妻妾已有15位，到永安后增加到36位，定都南京后，达到88位（一说108位）。1864年，天京被攻破时，城里军民不足十万人，而天王后宫佳丽竟达两万多人，如此荒淫无耻，哪里谈得到反封建，说什么尊重妇女！对自己纵欲如此，对下属又如何呢，卢贤拔是一个已跻身太平天国上层的读书人，为洪天王拟写过不少文书，洪秀全要毁尽古书，他曾经求杨秀清假上帝附体加以制止，此人因与妻子同宿便犯了“天条”当斩。遑论男营女营的普通善男信女！洪秀全侈谈“平等”、“胞波”，只看他后来杀杨秀清两万余众，杀韦昌辉，逼走石达开，用点天灯、五马分尸的酷刑惩罚对他忠心不够的信徒，其“英雄”面目已令人不寒而栗矣。
最为今人称道的就是《天朝田亩制度》，课文引用了其中一段：“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此处不足，则迁彼处，彼处不足，则迁此处，丰荒相通，此处荒，则迁彼丰处，以赈此荒处，彼处荒，则移此丰处，以赈彼荒处。”绕口令似的。再听听孟子批评梁惠王以五十步笑百步的那几句：“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相差多少步？不过，梁惠王可是切切实实地组织灾民救灾。而洪天王只不过是开了个空头支票，把自己也看不见的天堂蛋糕慷慨地分给盲目的众信徒罢了，这几句绕口令至今尚能绕住许多人，使他们感动不已，这些多情种子的眼光与孟子相比，真是不可以道里计。
大概是为了证明洪天王的凝聚力和信徒对太平天国的拥戴，课文中还有一段太平军攻占武昌时，妇女踊跃参军的描述，“以食为天”的饥民为了先解决肚子问题，加入太平军是合乎情理的，但若以此证明普通民众也抢着报名入伙却未免片面。现有资料不乏太平军攻破城镇后裹胁未及逃亡的青壮劳力加入太平军的大量记载，编者未必一点也没见到。其实从读书人对太平军的基本态度已能看得出民众对太平军的恐惧，太平军定都南京后，急需一些读书人以供驱使，在初次招考的告示上竟赫然写着“通文墨而不应考者斩”！如此求贤若渴，教人如何承受得起！一座六朝文化古都，被屠刀胁迫进入考场的竟然只有三十几人。洪秀全一直仇恨读书人，仇视中国传统文化，对传统文化采取打倒一切的政策。这与他本人文化素质极低有关。奇文共欣赏，读几句他为后妃规定的戒律吧：“起眼看主是逆天，不止半点罪万千”，“看主单准看到肩，最好道理看胸前，一个大胆看眼上，怠慢尔王怠慢天！”天王的尊容和天王的文笔竟然一样的见不得人！洪秀全从15岁起连续三次应考，连个秀才都考不上。那些主考官的眼光与后世的洪氏信徒相比，其差别也是不可以道里计的。毛泽东对洪杨覆灭的感受是：“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观其收拾洪杨一役，完满无缺。”近代革命先行者孙中山批评洪秀全：“洪氏之覆亡，知有民族而不知有民权，知有君主而不知有民主，此曾国藩诸人所以得助满清中兴之绩也。”马克思在1862年6月的《中国纪事》中对太平天国的评价更是入木三分：“他们给于民众的惊惶比给于老统治者的惊惶还要厉害”，“实际上，在这次中国革命中奇异的只是它的体现者。除了改朝换代以外，他们没有给自己提出任何任务。他们的全部使命好像仅仅是用丑恶万状的破坏来与停滞腐朽对立，这种破坏没有一点建设工作的苗头。”“显然，太平军就是中国人的幻想所描绘的那个魔鬼的化身。但是，只有在中国才能有这类魔鬼。这类魔鬼是停滞的社会生活的产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墙里香花墙外臭，遗憾的是，在马克思眼里是“魔鬼”是“灾星”是“丑恶万状”的太平天国，若干年来却一直被有些人当作英难来崇拜，而且还被戴上了爱国主义的桂冠。洪秀全当然爱他的太平天国，爱他的小天堂，却与今天主权在民的国家何干？冯友兰先生说：“洪秀全和太平天国如果统一了中国，那就要使中国倒退几个世纪。”（《中国哲学史新编》）读了这些明白话，心里酸楚得没法说。
说到“政治先行”，“古为今用”，说到“以阶级斗争为纲”对历史研究的毒化，对李秀成的评价也颇可玩味。本来，史学界对李秀成的评价并无定论，可是在中学历史教科书里却像是终审判决：“李秀成被俘以后，写了几万字的自供状，向曾国藩乞降，但他的变节没有获得敌人的宽恕，仍然被曾国藩杀害。”这种指控若能成立，那么完全有理由说洪秀全杀害出生入死的战友，极端腐化，早就背叛了太平天国的革命事业，是更大更早更全面的背叛行为。这种指控使人想起文革中那个最最革命的戚本禹，想起那时对瞿秋白等人的不公正。
以这样的培养液作数十年的强化灌输，把一个被马克思称为丑恶万状的魔鬼、一个集欧洲中世纪野蛮宗教与中国数千年封建余孽之大成的政治怪胎标榜为“伟大的农民革命领袖”，在这种风水宝地上要想不生长邪教，那才真叫奇怪哩。记得王小波叙述过一个德国人对自己民族智慧的怀疑，这么多的日尔曼人怎么会被几个低层次的纳粹疯子牵着鼻子跑呢，他是说日尔曼人吗？喻权域副会长在回答瑞典议员和人权专家有关问题时谈到他对邪教的四个判断标准：1、邪教制造“活神”，邪教头目自己宣布自己是神。2、邪教制造恐怖，吓唬信徒和世人。3、邪教制定危害人们身心健康的清规戒律。4、邪教组织聚敛钱财，谋取个人私利。（《真理与追求·取缔邪教符合国际人权公约》2000年第6期）纵观太平天国从拜上帝教到最后的晚餐，看它从装神弄鬼、焚书、灭孔、漠视人的生命，到立国、封王、敛财、掠色内讧对整个社会的折腾和愚弄，它的宣传手段和组织形式与现代世界各国的邪教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对照喻教授这四条邪教标准有什么出入吗？
写剧本与编教材不同，不见英雄真面目，观众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剧本想像空间大，可以任意驰骋、可以戏说。电影《智取华山》八上七下，把八个勇士中打头的孟俊甫硬用减法给减掉了。解放华山只开了一枪变成了无数枪还增补上了炮火，把120多名敌人用乘法增加到600多人，你见有谁不识相说过半个不字么？但这部《太平天国》电视剧在片头却广而告之曰：“再现最大规模农民战争，回顾惊心动魄历史风云”。强调自己是正剧。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广告还借专家之口说这部剧是“故事如真，江山如画，英雄如虎，美女如云”。“真”让人担忧！幸好导演对服饰、化妆、道具十分重视，力求再现太平天国独特的文化。那就预祝这部剧如果不能荣获“四如”奖，就获得个服饰奖，化妆奖，道具奖，或太平天国独特文化奖吧！只是不要步《雍正王朝》之“厚”尘！阿门。
谁把胞波付碓舂，
乃神乃圣最高峰。
尚能饭否歌漂杵，
何以名之曰溃脓。
捣鬼秘方传丑恶，
焚书易祖拜疽痈。
中西苟合天王笑，
末路奇胎叹岁凶！
2000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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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9-22 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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