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一束

云台山, 北大荒, 湖南省, 安化县, 文章

《野草》2016，2，10

盛禹九
奉和白木兄二律
应谢云台结线人，三耆有幸聚京门。难忘书院同磨砚，尚忆荒原狱炼身。
白发频添思旧友，朱颜熟稔系乡音。吟哦访戴轻车路，斋暖未寒受益深。

浮生半纪历沧桑，肤发犹存心有伤。懒学芸生歌圣德，依然大块写文章。
关津禁律随风转，翠竹寒梅傲雪霜。官史难容书野史，当朝莫碰说隋唐。
［］学友仇文农，安化云台山人，对三学友会合起了牵线搭桥作用。滨资书院，在安化县鸦雀坪，抗战期间湖南省立五中校址。荒原，即北大荒。我与白木均在那里度过一段难忘岁月。未寒斋，白木诗斋也。

卢白木
与老同学禹九岳耘
京门店饮二律
分袂资滨五十春，衰年岂料聚京门。时迁尚忆当初志，语促争言荦确身。
老矣频增为白发，翛然未改是乡音。三人一部惊心史，屐履人间识浅深。

相逢白首话沧桑，境遇休闲志未伤。游目骋怀犹赋句，怡神遣句尚评章。
时来已付满腔血，老去何嗟两鬓霜。把盏摩肩歌几首，无人敢说是荒唐。

钟叔河
文革狱中作《读红楼梦》三首
痛哭花魂与鸟魂，风刀霜剑杀春温。石兄一把辛酸泪，不为区区儿女情。

人间自是有情痴，地老天荒几首诗。欲报伤心无泪答，眼枯肠断已多时。

女娲无术补长天，自刳心肝忏绮年。了却身前身后事，秦淮旧梦总成烟。

王中陵
敬和邓老野草十三年《信口说说》元玉
十年风雨路，千万性灵诗。野草燃三户，拉犁挺一支。

敬和邓老《答老战友》元玉
过河小卒叹何如，已逝青春半世奴。太子党参灰早冷，劫余羞作两头糊。

吕可夫
初雪和忆雪堂主人
一夜琼花玉砌阶，天公粉饰太平来。岂妆深翠蓬蓬竹？更映新红灼灼梅。
斗酒人催诗兴起，围炉客趁火锅开。安知僻远山村里，尚有贫寒冷灶台。

熊东遨
昨夜霜风扫玉阶，琼花六出会盟来。炉边佐兴宁无酒？林下添香定有梅。
心气几曾随日淡，情怀应许向诗开。寒江独守蓑翁约，冷却磻溪旧钓台。

李荣光
信笔一首
层楼苦寂寥，白发落萧萧。野草招邀聚，诗心火热烧。
风标骨多硬，境界眼弥高。不惧寒流压，逍遥读楚骚。

旧作一首
立志为民自少年，烟波明月洞庭天。逸庐指引奔前路，忧乐常怀我敢先。
［］国文老师李鸿湘先生原红军领导人，伤目离开红军后在岳郡联中教国文课。改名逸庐。

彭明道
新年感怀并致诸友
送旧迎新一匹猴，猴儿冠带主神州。金箍棒喝千钧重，花果山摇万壑忧；
君自好风行大运，我唯侧目走偏舟。西天路远须珍重，锦绣危桥各自谋。

曾心安
浣溪沙•福州诗坛耆宿赵公玉林百岁嵩寿，余曾奉小词致祝.公贻我《灵响居诗文自选集》上下两大卷，作小词以答
晚识高贤快我心，学如江海蕴藏深.仰公风义重词林。福寿一生人不老，诗文万字贵如金。棓城南望仰崎嵚。

汤泽民
卜算子•拜年
门换旧桃符,猴子开新岁.深谢亲朋好友情,羊岁皆和美。
今日庆猴年,不羡官家贵.我正逍遥自在中,一任春光醉.

前驱
春节贺《野草》
草木有本性，何惧野火烧！不待春风拂，傲霜更妖娆。

依韵奉和元资兄乙未岁暮写怀
沉梦救山河，盲从甘折磨。而今方觉醒，岁月己蹉跎。
拨雾重环顾，山河血泪多。何辞须发白，再战莫蹉跎。
齐力清污毒，浊流终化淳。扫除千里雪，迎取百花春。

候鸟
候鸟知时节，冬来徙暖乡。尘霾不相扰，寒气岂能伤！
寂岸平沙远，幽林鸟语长。营巢珠树下，独伴野花香。

僻居
僻居南海隅,万里独离群。网络时遮断,书刊难觅痕。
云浮沧海暗,雨过翠林新。莫怨无消息,世情安可闻。

邓元资
酬中陵夫子厚贶
阑珊灯火处，一晤便倾心。难得知音赏，吟坛幸识君。

读羽翁诗有赠
庙堂归隐一诗家，神采飞扬两鬓华。得道中庸真善美，阿弥陀佛笔生花。

答前驱老《春节贺野草》
老来犹恋梦中花，浪迹江湖到处家。琼海飞鸿情意重，我将祝福寄天涯。

恭和彭公《新年感怀》
山中蹦出一顽猴，敢触神威闹九州。憾地惊天三板斧，伤筋动骨几家忧。
转型还待经纶手，变局尤须破浪舟。依旧涛声忆窑洞，周期率废问谁谋？

丙申飞雪迎春外一首

茫茫大地被寒凝，刀剑风霜百卉零。若问生机何处有，明朝雪后草青青。

厚厚绒绒柳絮蒙，乡愁缕缕似枯藤。炊烟袅袅童年梦，雪里牵萦故里情。

成纯赞
猴年新春和邓兄二首
苦寒将去暗香凝，花果山头唱百灵。唤起悟空重抖擞，千钧棒扫雾霾清。

叹昔唐僧万里行，猴王护驾取真经。愚氓瞎念紧箍咒，颠倒人妖乱折腾。

读李劼《文化心理》感赋
讹史嘈嘈事可哀，欺心洗脑训奴才。时贤谔谔新思路，指点迷津扫雾霾。

富贵王侯宁有根，贤愚强弱转基因。丛林厮杀凭刀斧，兔死狐悲拭泪痕。

种瓜得豆事何差，才子流氓是一家。济世扶贫偏霸道，西洋说教乱中华。

周行
水仙子•悼念袁庚
戎马半生是奇兵，投身商海亦使命，梅开二度春风定。掌招商老店，敢为人先破坚冰。得君幸，送君行，痛哉袁庚。

野草诗话
成纯赞
龙生惹祸
陈明远于1961年曾写《水调歌头。海上游泳》，文革中被误传为“未发表的毛主席诗词”之一，陈因此罹祸下狱。词云：“仰首红霞曲，侧眼碧波平。晶华随我飞溅，畅快一身轻。穿过浪纹阵阵，迎得光芒涌涌，心内洗通明。龙戏水何处，我亦是龙生。风吹啸，云漫舞，海长鸣。愿身溶入沧海，日夜尽奔腾。胸有五洲珍宝，脑未半点污秽，赤子化精灵。千载金轮后，回荡此涛声。”全词景气浩瀚，气势雄伟，堪称佳构。按，陈生于1940年，生肖属龙。入海嬉游如龙戏水，自是顺理成章。然中国历来奉龙为帝王代称，平民百姓焉可擅用。词中“畅快一身轻”句，使人易联想毛已发表的《水调歌头游泳》词中“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句，二者风格及气魄颇为接近，想当然是伟大领袖之作，因而竞相传播。当陈得知己作被误传为毛诗词竟达19首之多，惊讶不已，乃发表声明，企图消除误会，谁知竟遭批斗，投入冤狱。悲夫！以陈之才，若学苏辛而逼近之，当不难，即令其作杂入苏辛集中或可乱真，终不至罹牢狱之灾。而学毛诗词或肖之逼近之，却坐文字狱，何也？！

杨德健
也说诗词创作中的“合掌”
《野草》似乎在悄悄改版，除了诗词，也刊登小块杂文与诗论。体现了百花齐放，“生物多样性”。今年首期刊出了彭明道、成纯赞先生有关诗的短文，读后有所启示。写诗填词最难是对仗，稍不慎就“合掌”。名家、伟人、圣人、皇帝都在所难免。何论凡人。南朝诗人王籍的《入若耶溪》：“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初唐诗人宋之问的《初到黄梅》：“马上逢寒食，途中属暮春”唐代诗人李商隐的《咏史》：“运去不逢青海马，力穷难拔蜀山蛇”、宋•耿湋的《赠田家翁》：“蚕屋朝寒闭，田家昼而闲”、元•萨天锡的《送欣笑隐住龙翔寺》：“地湿厌闻天竺雨，月明来听景阳钟”、《红楼梦》中史湘云和林黛玉的：“犯斗邀牛女，乘槎待帝孙”、杜甫的《客至》：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唐玄宗的《早度蒲津关》：“马色分朝景，鸡声逐晓风。”都有合掌或合掌的成分。毛主席的诗词，也有合掌。正对、反对都有。正对的如：“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反对的如：“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虎豹”与“熊罴”；“英雄”与“豪杰”都“合掌”了。当然这是从字面上理解的合掌；从内容上考察并没有“合掌”：“虎豹” 指“纸老虎美帝”；“熊罴”指“北极熊苏修”。而“英雄”与“豪杰”则“合掌”了。既然如此，在律诗写作中，对“合掌”，可取宽容态度。工对好，宽对也行；都达不到，意境好，也不必为词害意。上例所举南北朝以来至当代的诗作，千多年来广为流传，脍炙人口，就是证明；没有因为“合掌”而被历史否定。

拉犁人
他的“要改”与“不要改”
李荣光老夫子是一个极有个性，极具睿智，极其执着的人。读他的《帚珍文选》可以充分印证。举两个小的例子。长沙岳麓公园入口处的大牌坊上有一副对联：“学继朱张，百代英才光大陆；功高黄蔡，千秋浩气壮名山。”他说：“我就不同意“学继朱张”。湖南大学已经发展到土木、矿冶、机械、电机、水利、化工、自动化等等院系，哪能说只是继承朱张之学？朱张格物多少？致知多少？” 他跟当时       同游的杨第甫老说，要改“继”字为“变”字。“学变朱张，庶几其可”。他的一家之言，随口就来。  另一个例子更有趣味。
1994年春，李锐老来长沙为《平江县志总述》定稿时，曾写了《回湘四首》诗。其中赠他的一首：“娘是英雄儿好强，几经摔打性尤刚。纵横笔墨胸中气，难合时宜难吃香。”他请锐老写成条幅。写时，胡遐之在座，建议末句改为“一任他人笑楚狂”。俞润泉也在场，极称改得好。当时李荣光因感冒没去。后来收到条幅一看，发现末句改了。他说：“改当然有改的道理，但我喜欢原作，它更合我的诗风，更合我的心意。” 他居然去信北京，请李锐老照原作重写。锐老接受他的请求，重写寄来。千里奔波，就为坚持这一句原创。几十年过去了，李锐赠给他的这一条幅，依旧挂在他的客厅里，熠熠生辉。谈起那句“难合时宜难吃香” 他依旧是那样得意。他就是这样笑对人生的。
在最近一次城南雅集时，几个诗友戏谑的称他是“国宝”，他立马回应：要改一个字，是 “活”宝，不是“国”宝。惹得哄堂大笑。其实，以他的身世，尤其是他的家史，有那么多的传奇，称之“国宝”也未尝不可哩！

李劼
晚晴寒透李清照
　　南宋两安，读辛幼安得从“少年不知愁滋味”读起，读到“却道天凉好个秋”;方解其英雄气概，遗世独立。然而读李易安却要从“凄凄惨惨戚戚”读起，读到“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才能读出这位绝代女词人的惊世风貌。这就好比剥竹笋一般，由表及里，由老及幼，从而领略其“晚晴寒透”的悲凉。
　　李清照那首《声声慢》，庶几就是其晚年景况写照。无论是“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晓来风急”;还是“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皆是一副松柏相，并且几处枯笔行迹，于凄美中透着苍劲。中国历史上的贵族女子，老来世故如贾母者甚多，诗意盎然如李清照者无几。贾母面对的是抄家，李清照经历的是南渡。一者是胆战心惊的享福人，一者是孤苦无告的飘零者。有道是“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端得是“魂梦不堪幽怨”。倘若仅止于凄苦，并显不出李清照的超凡出俗。惟有处惊不变的从容，才是高贵傲世的气度。一曲《多丽•小楼寒》，道尽其飘零心绪。上片引经据典，历数贵妃、命妇、屈平、陶令，藉此诉说“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萧萧、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下片数度白描：“微风起，清芬醖藉，不减酴釄。渐秋阑、雪清玉瘦，向人无限依依”;终以“泽畔东篱”作结。痛心彻骨，却又幽怨婉约。既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豪气洋溢，又有“晚晴寒透窗纱”的落寞与“欲语泪先流”的哀惋，更有“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难以排遣，连同“当年曾胜赏”的愁怅。读罢此作，当知“绿肥红瘦”。
一叶叶竹衣剥落之后，才得以一窥笋心之美。先是思夫心切的“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再是深闺独处的“楼上几日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最后是不无娇羞的“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说是少妇，更像少女，仿佛大观园里的黛玉、宝琴之原型。　　
世人有说，幸福都是一样的;惟有不幸，各不相同。世人不知，从各人的不幸返观当年的幸福时光，那才叫阅尽人间诸色。从李清照晚年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一路读到她当年的“买得一枝春欲放”，此中不知多少滋味，“怎一个愁字了得”?由此再联想一下苏东坡的“千里共婵娟”，显得多么的苍白?唐宋八家散文首屈一指的苏东坡，一旦站在李清照的词作面前，再“惊涛拍岸”，也灰头土脸。“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要远比“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决绝而大气。能够与李清照词相得益彰的，惟有柳耆卿的“杨柳岸，晓风残月”。
诗词的品质，首先在于有无人的尊严，人的高贵，而不在于官位仕途如何，更不在于一会儿忧民一会儿忧君的兼济心肠。天下再大再重也大不过重不过一个人字。词作有人则灵，无人则黯。易安词作，率性而至，荣辱不惊，是谓清照，也是“一番洗清秋”。暮年的苍劲，早年的娇羞，皆性情也，是谓上乘，“晚晴寒透”!                                                       　　
2015年12.18  首发于2016.1.6《深圳特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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