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唐風 有冇搞錯

王中陵

紐約唐風
有冇搞錯
閻王爺忽然心血來潮，想了解尘凡人間世態，命两個小鬼去抓幾個人問話。小鬼趁機到人間快活了一天，酒足飯飽之余，順手抓了三個人：妓女、小偷、詩人回去交差。

閻王登堂先問妓女：你在世間都是做的什麼營生？
這妓女什麼人頭鬼臉沒見過？于是和顏悅色淡定從容，綻開笑脸輕啓朱唇：啓稟閻君大大王，小女子是貧賤身菩薩心，在人世間專做體孤恤貧送溫暖的事，讓那些鰥夫寒士得到體貼慰藉，為和諧社會貢獻綿薄之力。倒霉之時碰到個衙內之流，李剛之子什麼的，不但要被吃霸王餐，還要受皮肉苦。奴本有心用嬌軀濟世，奈世風日下，這碗飯是越來越不容易了！
閻王道：何以見得？
妓女道：有中呂曲〈山坡羊〉為證，接着用輕軟沙聲清唱：
河邊弱柳，當年花后，紅塵卅載春依舊。
杯也酬，身也投，這人折了那人蹂。
美妙芳華難再有，心獨自愁，淚空自流！
唱罷飲泣嗚咽，淚流滿面，梨花帶雨。閻王爺情被煽動，眼也紅了心也軟了。感叹地說：用柔弱的身體去化解别人的荷爾蒙，舒緩緊張浮躁的社會，這是什麼精神？又是何等境界？判官听令：安排一個現代的賣油郎，把她接回去從良，從此享受人生富貴吧！

閻王接着問小偷：汝這人賊眉鼠眼的，在人世間又是什麼的干活？
小偷心裡委屈，然嘴尖舌利，理直氣壯地說：大王啊大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的雖有時貪小便宜，順手牽羊，做点免本錢生意。但总的來說，还是㕥助人為快樂之本。比如有人東西多了我幫他代提；誰家錢財多了我代他分管；哪個珍寶多了我幫他收藏。這些年我昼伏夜行晚出早歸，風裡來雨裡去，不辭辛勞豈敢偷懶，把身體整個都透支了。
閻王道：何以見得？
小偷說，有隔壁老秀才幫我量身打造的一首〈巫山一段雲〉詞為证：
梁上称君子，人間叫小偷。
慣于長夜亮明眸，四處轉悠悠。
略過貧民窟，專登貴族樓。
窩藏赃物照單收，我為你分憂。
閻王听罢，左手捋鬚右指擊筑，哈哈大笑：人心不古啊！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人，為人為到㡳，幫人幫到家。好，判官聽着：你安排他再弄一筆大的，夠買個五品六品什麼的干干，以後要錢花直接到官庫有司按月提取，免得再日夜顛倒，風餐雨露，担驚受怕的！
這時判官插話：東土老王傳話轉告，近年反腐兩軍對垒相持之際，有妓女、情婦、小愉、慣盜者主動配合，挖出了許多大案窩案，牽出了一批老虎蒼蠅。這些人功不可沒，若有到貴府報導者，請給予善待妥置！
閻王道：這個自然，這個自然！

最後閻王手指詩人：尔這白衣秀士，在人世間又是做什麼來的？
這詩人充其量只是個酸秀才，平時不過寫幾首老干體玄耀，何曾有真才實學，哪裡見過大場面？一聽閻王喝問，遂心慌口吃地答道：報報報告大大大王，我是孔門后代，李杜傳人。我每天都在背唐詩默宋詞，考格律辨聲韻。上頭有號召，殚精竭慮地配合；社群有應酬，不厭其煩地唱和。為了吟安一個字，拈斷三茎鬢。你看我臉上新添的皺紋，頭上稀疏的白髮，這詩詩詩人，真不好當啊！
閻王臉色阴沉下來：是嗎？何以見得！
詩人頭也不敢抬，戰戰兢兢的說，我有一首新作五言律詩為证：
人心存冷暖，莫怪秀才酸。
夕詠風花落，朝吟雪月殘。
主旋高調唱，民瘼小聲嘆。
世事紛紛擾，權當壁上觀。
最後一句未念完，只听「啪」一聲，驚堂木炸响。詩人臉色刷白，魂飛天外。接著閻王厲聲喝斥：還權當壁上觀，無恥！讀書人不反映現實，体察民情，為底層發聲。整天价風花雪月，無病呻吟，歌功頌德，吹牛拍馬。什麼李白之風，杜甫之骨，東坡之氣，稼軒之格都到哪去了？怪不得這些年人心浮燥，誠信缺失，亂象叢生。腐敗之風，靡糜之象，狐媚之氣盛行；與尔等酸秀才，迂詩奴的推波助瀾不無关系。判官聽令：將這廝推出去杖五十大板，再打到十八層下！
這判官前身陽世也是詩人，忽然猩猩相惜憐憫心生，于是求情道：大王啊，詩雖雕蟲，但非小技，培養一個詩人不容易。他也是受世風所染而誤入歧途，就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机会吧！
閻王輕蔑的眼光一掃，覺得這詩奴倒是個老实人，怪可憐的，也想給判官個順水鬼情，長袖一揮：看著办吧，退朝！
拂袖而起，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