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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仁德:闲话传统诗词的守旧与创新

陈仁德:闲话传统诗词的守旧与创新(上)
虞廷闲话
日前应邀出席环球华人中国梦第二届深圳杯诗词大赛,作大会演讲,现将演讲稿分两次贴出,敬请各位朋友批评指正。讲者:陈仁德
长青诗社社长陶涛教授约我来做嘉宾演讲,不胜荣幸。在确定演讲主题时,陶教授和我在电话上反复交换意见,淘汰了几个选题,最后确定这个——传统诗词的守旧与创新。
在当今的诗坛,讲这个话题是会引起争议,甚至会有风险的,我将要讲出的观点,只是我个人思考的结果,不一定正确,可能带有偏见,但可以保证绝对是真诚的,负责任的。
简单的讲,传统诗词该守旧的必须守旧,该创新的要努力创新。守旧是对形式而言,创新是对内容而言。
我们先从守旧两个字说起。
一说到守旧,人们心里马上就会反感,长期以来,守旧已经成为了贬义词。其实守就是坚守,守护,守卫,现在还有一个很时尚的说法叫守望。就守字而言,一点没有贬义。旧就是传统,就是古老,就是过去,就是历史。就旧字而言,也一点没有贬义。奇怪的是,守字没有贬义,旧字也没有贬义,守旧二字加在一起,怎么就成了贬义?传统诗词不是被人们称为“旧体诗词”吗,旧就是诗词的基本特点,不旧还是诗词吗?一些人喜欢高谈“继往圣之绝学”,离开了旧还有什么“往圣之绝学”?所以我要开宗明义的为诗词的守旧正名,正如新体诗的特点是新一样,旧体诗词的特点就是旧。说得直白一点,守旧就是保持住原来的样子,不论时代怎么变,民族的基因(DNA)不能变,诗词永远都必须像诗词的样子,否则就成了转基因。大家都知道,转基因的出现,已经使许多粮食蔬菜的原种面临消亡的危险,而且有专家研究认为长期食用转基因食品可能会导致人类非常危险的后果。诗词也是一样,如果不能坚守传统,恐怕有一天也会同转基因一样变得面目全非后果严重。
继承和创新是诗词界永恒的话题。说到继承,大家一般都能接受,但是说到守旧,可能很多人就会条件反射一般的反感。在我看来,继承其实就是守旧的另外一种表述而已,其实质没有什么区别。问题是很多年来,人们对于新和旧的认识越来越混乱,陷入了重重误区,盲目喜新厌旧已经成为一种流行病,在一些人身上甚至已经病入膏肓。惟新是取,言必称新,越新越好,标新立异,争创新体,自编新韵,自命为某某新体的开山鼻祖,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这里不得不指出,任何文学作品的价值判断,都不是以新旧为标准,而是以优劣为标准。新未必优,旧未必劣。上世纪五十年代郭沫若和周扬主编了一本《红旗歌谣》,收录了大量歌颂大跃进的所谓民歌,可谓新之又新也。当时对《红旗歌谣》的评价之高令人咂舌,试引用数句如下:“(《红旗歌谣》)既注意思想内容的新颖,又注意艺术形式的优美。所选作品大多想象超拔、形象鲜明、语言生动、音调和谐、形式活泼。……充满了对新生活的热烈情感,洋溢着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精神。”可是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红旗歌谣》呢?而2500年前孔夫子编的《诗经》,可谓旧之又旧也,而今却依然光芒万丈。可见新旧与优劣毫无关系。
这几十年来,我们眼前许多贴着“新生事物”标签的东西,转眼就烟消云散不知所终了。那些次第登台自命为某某新体开山鼻祖的人,也不过各领风骚三五天而已。重庆的了体诗前后热闹了大约两个星期便寿终正寝,徒留笑柄,连那位开创者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提起。倒是许多旧的东西生命力却极其顽强,在经受无数打压后呈现复兴趋势。正是“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我本来无意在这里提及中国的新诗(或曰自由诗白话诗),但兴之所至,不妨顺便聊两句。
以打倒传统诗词作为前提的新诗,近年来竟然放下曾经高傲的架子来和传统诗词套近乎。2017年7月12日人民日报海外版所载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主任某先生文章《为中国百年新诗答辩》,说“新诗是从传统诗歌母体中诞生的新生婴儿,是中国文化特别是中国诗歌的合法继承人。”对此,我当即在微信公众号上发帖予以驳斥。这里我不讲如何驳斥,而是想藉以证明,以新为基本特色的新诗,也在向旧靠拢,要来向传统认祖归宗了。
有一种非常流行貌似正确的说法,说的是时代进步了,什么都在飞速变化着,牛车早被汽车取代,刀耕火种已经被机械化耕作取代,人类已经进入电子时代,没有人愿意回头再去坐牛车,去刀耕火种。诗词也是一样,应该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弃旧迎新”。
这种说法很容易迷惑人,听着好像真是那回事。但是,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误区——将文学艺术和科学技术两个领域混为一谈了。
科学技术惟新是取推陈出新,一点没错,新科技催生的生产生活用具会无情的取代和淘汰旧的生产生活用具。远的不说,就说这十几年,随着科技的飞速发展,曾经风光一时的传呼机、小灵通转眼就被淘汰。智能手机出现后,以前的老式手机纷纷退出历史舞台。智能手机的功能几乎覆盖当代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不再只是简单的通话。最近看到一篇文章,说智能手机也即将被淘汰了,新的替代产品就要出现。总之,科技新产品一出现,旧的东西就会被无情的淘汰。
但是,这一规律却不能适用于文学艺术领域。科学技术和文学艺术在这里不能进行简单类比。科学技术追求尖端,文学艺术讲究繁荣。科学技术是毫无感情色彩的,文学艺术却是精神和情感的产物。尖端技术不断发展,新的生产工具取代旧的生产工具,从而推动生产力的发展。文学艺术也不断发展,但是,文学艺术越是发展,就越是品种繁多,绝不是用新的品种去取代旧的品种。五言诗的出现并不废除四言诗,七言诗的出现并不废除五言诗。词的出现并不废除诗,曲的出现并不废除词,小说的出现并不废除诗歌,这才有了中国文学艺术的丰富多彩灿烂辉煌。如果有了新的就把旧的丢掉,就等于俗话所说的猴子掰包谷,掰一根丢一根,最后只有手中最新的一根。那样一来,文学艺术园地岂不是太荒芜了。
传统的特殊价值恰恰在于旧。我们经常骄傲的说“中华民族历史悠久”,用另外一种说法就是“中华民族历史陈旧”,难道不是吗?锈迹斑斑的鼎彝、残缺破旧的经卷,都是最陈旧的东西,却是无价之宝。而光鲜亮丽的塑料花、玲珑剔透的玻璃瓶,虽然很新颖,却极为廉价。文物修复的原则是“修旧如旧”,诗词传统的继承也应作如是观。我们经常痛心的看到一些珍贵的古建筑被毁掉,而假冒的“古建筑”却大量涌现,这一现象颇似诗词界里某些人的做法,由于缺少基本的传统修养,便特别热衷于新开创一些莫名其妙的伪劣产品。
没有旧,哪有新?对传统继承不够,凭什么去创新?没有传统的深度,哪来创新的高度?创新必须从继承传统开始,继承传统是创新的必要条件。很遗憾的是,我们看到的许多高喊创新的人,往往都是传统基础较差的人,靠这种人创新,唯一的结果就是降低诗词的质量。清代薛福成先生在他的《考旧知新说》中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观点:“中国之病固在不能更新,尤在不能守旧。”他说:“日月日新也,而容光之照万古如旧;流水日新也,而就下之性万古如旧。”
我们礼赞太阳,是因为他把万丈光芒洒满人间,而不是因为他的新和旧。我们热爱诗词,是因为他特有的永恒的艺术魅力,而不会在乎他的新和旧。
文学艺术只有优劣之分,没有新旧之别,完全不必“喜新厌旧”,这就是结论。
需要声明的是,我以上所说的只是诗词的传统形式,我为守旧正名,指的就是保护诗词的传统形式。我认为诗词的传统形式经过千百年来无数优秀诗人的实践检验,已经至善至美。诗词形式的多样化,诗有四言、五言、七言、杂言,有古体近体。词有小令、中调、长调,词牌多达千种,足以满足任何创作的需要,够用了(估计从来没有人用完所有词牌),完全没有必要去另创形式。如果一定要自创新体,最大的问题就是除了自创者本人,可能基本上无人采用,其存活率会很低,何苦来着。
关于守旧,我说了一大通,人们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反对创新的人。非也,非也,事实上我几十年来,一直在探索创新的路子,并积累了些须经验,这里也说出来与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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