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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31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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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广丰:诗林散记
牟广丰:诗林散记
2022-11-25 01:59·
我与诗结缘,除了受家父牟宜之影响,还要提到四位诗人的名字,他们是聂绀弩、杨宪益、李锐、邵燕祥。
1980年初,我还在大学读中文,寒假回京过春节,给一位家父生前的老朋友、学识渊博的老阿姨拜年。在她家巧遇聂绀弩先生,他们正在谈诗。我一去,老阿姨就向聂老介绍了家父在北大荒写的一首诗:
壮志豪情化土尘,素餐高卧养精神。
静观春夏秋冬景,不愧东西南北人。
近日劳心为七事,当年随手掷千金。
清风朗月何需买,多子能诗岂谓贫?
聂老对家父这首诗评价很高,尤其是对最后一句“多子能诗岂谓贫”大加赞赏。随即他也吟诵了自己的一首诗作,全诗记不得了,但其中有两句铭刻于心,至今不忘:文章信口雌黄易,思想锥心坦白难。聂老告辞后,老阿姨对我说,聂冤狱结束才回京不久,膝下又无子,孤独得很。你们年轻人若有时间,应该多去看望他,陪陪他,肯定能学到很多东西。可惜我不在北京念书,假期即将结束,不得不回山东上学。失去了向大诗人学习讨教的一次良机。
1980年代,我家搬到百万庄。杨宪益和夫人工作单位外文局及其宿舍也在百万庄。同在一个地片,有时遛弯散步买东西会遇到这位老人,久而久之就有了印象。但当时并不知这位老人是谁。一次在百万庄邮局寄包裹,排在我前面的正是这位老人,我们同在一个台子上填写单子,我无意往他那边瞥了一眼,看到他那龙飞凤舞的寄件人签名:杨宪益!我出于崇敬和好奇,冒昧地问,您就是把《红楼梦》翻译成英文的大翻译家?杨幽默地答,不敢当大翻译家,但译此书的正是在下。我又不知深浅地问,《红楼梦》翻文字好说,但那么多诗词翻译过去还能保持原来的韵味吗?杨老说,人类感情和文化总是相通的,英文也有韵律,翻译同样讲求信、达、雅,应尽量符合英文诗歌的要求和读者的审美习惯。雪莱的诗译成中文不是也很美吗?由于我对英文半生不熟,就不敢继续接下去了。从此以后见了面,总要点头问候,说上几句话。再后来就见不到他了,听说他离开了百万庄小区,搬到东城的胡同去住了。直到若干年之后,我得到一本《银翘集》,才知道杨老不仅是大翻译家,而且还是大诗人。但我当时对诗歌创作仍处于蒙昧状态,又一次失去了向大诗人学习讨教的机会。
1990年代,我经常去李锐老家拜访,听他讲述中共党史和有关庐山会议的前后经历。2000年后,我开始着手整理家父的遗稿,把其中二百多首诗结集出版,请李老写序,李老欣然命笔。
他将家父的诗比作“一座鲜为人知的人文富矿”,评价家父是“同顾准、聂绀弩一样,在阶级斗争、政治运动年代少有的保持自由思想、独立精神的大知识分子;他们革命尊重科学,党性记住人性,无产未忘资产;不论处于怎样的逆境,总是相信真理,相信自己;他们因思考而受难,因受难而再思考,总要用笔墨将自己的思考留在人间。”
受李老的鼓励和影响,我也开始习作写诗,并经常拿给李老请教,李老总是孜孜不倦,从遣词、对仗到格律,指点迷津,使我逐渐入了门。当我的诗有了一定数量时,李老鼓励我结集出版。在给诗集起名时,我半开玩笑地说,古人写诗有“三上”:案上、马上、枕上。即工作中、行进时、睡觉前;我比古人多了一上,就是“厕上”,上厕所蹲马桶是脑洞大开的时候。古代骑马,现在乘车;古代伏案,现在开会。我在机关工作,会议特别多,有时就利用开会时间写诗,还得到领导的表扬,说我不仅在听,而且还特别认真地做记录。李老听后大笑,说你的诗就叫“四上集”吧!并亲笔题词。
邵燕祥先生是我近二十年的忘年之交、良师益友。家父诗出版后,邵老来信邀我去他家一坐。我登门拜访,他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并赠予我他为家父写的纪念牟宜之百年冥诞八绝句:
其一
百年沧海故迟迟,剩有焚余一卷诗。
如此生平伤晚景,令人长忆牟宜之。
其二
山左峥嵘一少年,舍身天下敢为先。
途穷奔走天涯路,何日苍生解倒悬。
其三
十月太行风卷雪,弟兄不为衣单怯,
万金散尽化棉花,杯酒尚温闻告捷。
其四
不爱钱则无罣礙,不怕死可赴同仇。
莫笑书生空意气,只为人民争自由。
其五
笔追子美惊风雨,心悬日月慕屈平,
半生心事遂流水,赢得流囚另册名。
其六
当年何物踞山东,垂死还乡不见容。
岂向兽心责仁义,朱衣华袞亦爬虫。
其七
荆天棘地犹青史,誓死鲁连不帝秦。
五十年前谁国士?黄金难铸是精神。
其八
一朝梦觉与君同,
至死不言万事空。
谓我心忧忧复乐,
谁能禁唱大江东!
可谓字字深情,句句锥心!后来这八首绝句在《大公报》发表,其他一些文艺报刊上多有转载。2013年家父纪念馆落成,在照壁上就镌刻着他这八首绝句。
2015年我退休后,可集中精力将自己的诗结集出版。那时已有千余首,出版社答应先出三百首。由于敝帚自珍,怎样舍去七百首,成了难题。我想到邵老,他的鉴别能力、欣赏能力都非同一般。于是我捧着一大摞书稿请邵老在“矬子里拔将军”
感谢邵老的耐心和雅量,三个月后,他来电要我去他家。厚厚的书稿,竟然全都过目,精心挑选出三百首,密密麻麻做了眉批,改正了不少错别字和有歧义的词。没有入选的也分门别类地注明了原因和今后须克服的缺点。一开始,他对我诗的总体评价是过于直白,含蓄不够。但全看了后却说:金刚怒目也是一种风格。你父亲的诗是怒诗,在这一点上你有所继承。今后在沉郁顿挫上还要下功夫。在确定书名时,邵老意见是既然你父亲的诗叫《牟宜之诗》,你的干脆就叫《牟广丰诗》吧!《四上集》还得解释,如厕出恭,毕竟欠雅。为了鼓励我,邵老又亲笔为我题写了书名。
写到这里,读到丁东兄刚写的《<北岛集>随想》,勾起我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我到香港出差,与香港中文大学熊景明大姐通话。她说,你快过来,我这儿有好几个朋友呢!于是我马上打车,赶往她家,见到了几个在文坛上享有盛名的大咖,其中就有北岛。我随身携带了几本家父的诗集,当我赠送北岛时,没想到这位老兄把书放在桌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这让我深为感动。北岛以新诗名世,家父写的全是旧体诗词。我恍然大悟:兴观群怨,抒情言志,旧体诗和新体诗并无天堑相隔,真正的诗人之间,内心是紧密相通的!
前面说到的聂、杨、李、邵四位前辈都已仙逝,他们的人品和诗品仍在激励着我。最后还是用一首小诗结束此文:
处世导师今剩几?忘年诗友更为稀。
绀弩宪益溘然逝,李锐燕祥相继离。
孤旅侠行仍励志,书生直谏勿迷离。
神州传统美德在,普世情怀誓不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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